第四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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伪造金融票据的人是冯伯文,他经手签字的票据存底在我这里,当年我在银行一次性租了五年的保险柜,把那些证据放在里面,只是没想过将来有天要用这些来指证他,推翻我自己的罪名。
舅母有辆小电动车,等舅母回去路过珍珠场时帮我把穿好的珍珠项链送过去。
卓尧离开的第七天,舅母来看我,像往常那样,拎了一些水果,她种的蔬菜,菜叶上布满了虫眼,舅母说她带着两个女儿亲自下地捉虫,她从不施药。每次舅母送来的菜里总有几只肉虫,都是卓尧拿去厨房洗。
卓尧,你已经离开了我十天,我每天都要用十分钟来教孩子喊爸爸,起初我还怕等你回来的时候他还不会喊爸爸,不过现在,我怕的是他会喊爸爸了而你没有回来。
“你不想我死吗?”她用很玩笑也很冷淡的语气问我。
决意要把那几本法律相关的书再熟读一遍,每晚小黎回睡着后,我就看看书,写写做记录,等卓尧的电话。
那是怎样的步步惊心呀,欧菲在这里的三天,我怀着对她极其复杂的感情,想照顾她,开导她,最后我都词穷,想她走,又怕她走了后会轻生。
“一开始不是说他妈病得很严重吗,脑溢血加心脏病,怎么他一答应回去就立刻转危为安了,别是有诈,我看啊,那个佟夫人坏得很,恐怕是装病!”舅母猜想着,嘴角歪向一边,样子很滑稽。
冯伯文在电话那头嚣张地笑,笑得我全身发麻。
我放弃了那份穿珍珠的工作,不是为自己,是为了维持卓尧的尊严,我不能让别人在卓尧背后指指点点,说他养不活自己的妻儿,要娇妻做粗活维持生计。
“别人我不管,但我可以确信我想你活下去,活得很好很好,你会幸福的。”我说。
我竟一夜未睡,我忍住没有给他打电话,他如果不忙,他一定会打给我的。
带着无比的满足和对卓尧的想念熟睡到天明。
“我不管,你不许再穿珍珠了,好歹佟家在上海是资产雄厚,你为佟家添丁生子,怎能守清贫。你看他,都去了一个星期了,还没回来,八成是舍不得离开那边的豪门世家。”舅母说话刻薄,却无恶意。
我甩不掉的噩梦,他出现了,只要他出现,就有不好的事要发生,我厌恶他,一听到他的名字就反感,他的声音一跳出来,我瞬间怒火中烧。
我照旧等他的电话,这一晚,我的手机和家里固定电话都没有响过。
冯伯文!
“不是朋友,能一起喝酒吗?”我笑答。
“所以你就特意去给我买书,想我成为大律师是么。舅母,你一片苦心和好意,我心领了,可你的外甥女是真的没出息了,不是什么大律师,也没有嫁入豪门。那些人爱说闲言碎语就随她们说去。”我说着,从沙发后面拎出我穿好的珍珠项链。
“曼君啊,你得为舅母争气,昨天我打麻将手气好,连胡四圈,隔壁人家的儿媳妇就开始碎碎念,说手气这么好,怎么也不过过点好运给你外甥女,还说什么在上海当大律师嫁入豪门,原来还做穿珍珠这种粗活,真是可怜。曼君我跟你说,我要不是看她男人是中学校长,我非把麻将扔她一脸!”舅母气鼓鼓地说。
我把那几本书收下了,我想闲暇的时候,翻看几页,那些我熟烂于心的法律条文,依旧深刻。
我不动声色,和声应答:“嗯,我去拿酒。”
哭出来也好,多少事,哭一哭,就轻松了很多。
他洗的青菜,我从不会担心里面有虫子,他是有轻微洁癖的男子。
我把这些书放回袋子里,无奈地说:“舅母,你把这些书都退回去吧,我的律师证吊销了,我不能参加司法考试,当律师,等下辈子吧。”
我走了几步之遥,她喊住了我,我回头,见她手撑着脸长发散落在肩上,她笑问:“喂,我们算是朋友了吗?”
舅母不甘心地说:“那你又没有犯法,你是被姓冯的骗了啊,他骗你的感情毁了你的前程,你是被他栽赃诬陷的,要不这样,你去向法院澄清,把当年的事说清楚。”
我大方地拿出了我珍藏的年份最久的红酒,我们俩喝光了一整瓶红酒,我没有醉,她也没有醉,相视一笑,她已换上她来时的那一身黑色装束,衣领偏高,脖子上的疤痕微微露了出来。
黄昏的时候,我在阳台收衣服,听到手机在房间里响,我飞奔回房间,顾不得去捡一件掉在地上的衣服,我接了电话就说:“卓尧,你还好吗?”
我当若无其事,给孩子喂好奶,他在我身边睡下,小身体在茁壮成长,看着黎回,我就想到卓尧的面庞,一模一样,小黎回是卓尧的缩小版,我在儿子脸上轻吻一下,说:“儿子,和妈妈一起晚安。”
“我不想怎样……就是想和你叙叙旧,你当初要是跟着我,现在也用不着做粗活呀,可惜了你那双葱白手。”冯伯文厚颜无耻地调笑。
卓尧,你知道吗,那一晚的曼君是有多么的卑微,迷茫。我握着手机盯着你的号码,几次想打给你,最后都按了返回键,我像偷偷摸摸的第三者,不敢闯入你回家后的生活,我只能等你的消息。
“你跟踪我?你有完没完,你还嫌你害我不够惨吗!你别来骚扰我,否则我会报警。”我愤怒了,这个该死的魔鬼。
卓尧,就是我的宝物。
“我不过是请了一个私家侦探,佟太太何必动怒,我现在是良好市民,我在做一个市民应尽的义务,举报偷税纳税的人,哎呀,你是律师,你猜猜佟氏集团的总裁要对他的偷税漏税付出什么代价呢。”冯伯文说完,补上一句:“不知道明早商报头条上刊登你在珍珠场做粗活的照片后,佟卓尧会脸黑成什么样呢,我拭目以待!”
我疯了一样对电话喊:“你要是想怎样冲我来,如果我儿子有丝毫闪失,冯伯文,你别忘记了,我也有证据,当年的案子,再审一遍,我随时奉陪,咱们可以法庭上见!”然后挂了电话,心神不宁。
她走了,临走我们深深拥抱,我一直望着她的身影,看她上了一辆车,那辆车是外地车,她是和朋友联系好了来接她的吧,有人在她身边,我也可以放心。
联想到欧菲有几句敏感的问题,我想,她会不会识穿了我的身份。
我走进书房,见书架上的那一排漫画册似乎有人动过,我记得我把一本《圣经》放在漫画上面,而此时《圣经》放在了书架的下排。
过了一天,这恍恍惚惚过去的一天,我把孩子穿好衣服,喂饱后,就坐在床上发呆,心里很急,怕他出事,我决定再等一天,倘若卓尧还没有联系我,我就打电话给他。
“不会有人拿自己的病来骗人吧,好好的谁会说自己有病呢。舅母,你是电视剧看多啦,你的外甥女婿绝对绝对不会抛弃我的,就像舅母你,无论我怎么不争气,你也都不会抛弃我。”我搂着舅母,她们一家是我唯一的亲人了。
“我很好,我是你的旧相好——”一个陌生,阴沉的声音。
他的电话每晚都会如期而至,他没有给我准确的回程日期,言语间有些躲闪,他不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,只是叫我不要担心,通话的时间也变得短暂,总是匆忙挂断。
“你真卑鄙!”我咬牙切齿道。
“你想怎么样?”我凶巴巴地叫喊,他写匿名信举报佟氏企业税有问题,目的都是要报复卓尧,爱过这种男人,是我的污点,他报复卓尧,就是在报复我。
回到家里,将藏匿起来的东西都一一拿了出来,我真像一个生怕外人瞧见自己珍宝的人,只等外人走了,才敢将宝物拿出。
“很多人都巴不得我死。”她冷清地说。
我一愣,佯作无事地说:“你死了我有什么好处,生命多宝贵,人只有这一生啊,仅有的一次生命,不要死,起码要顺应天命去死,而不是自己决定结束。”
舅母从她那橘红色的劣质皮包里,掏出一个方便袋,袋子上印有某某书店和电话号码,舅母从中拿出几本厚厚的书,我看了一下,都是律师常看的书籍,如《大律师,小律师》、《律师是这样做成的》和一些司法考试的复习试题。
“我一定会记住你今天对我说的话,好,我绝不死,你有红酒吗,陪我喝杯酒,我待会就走,算是相识一场给我送行。”她说。
“好戏还在后面,谁叫他好夺人之美,我这一次,要让他江山美人都输精光,看在你我一段旧情上,我算给你提一个醒,照顾好你儿子,电视上说最近人贩子出没频繁。”他句句威胁。
见舅母激动了,我问:“舅母,你今天怎么好好地说起这件事,事情都过去两三年了,牢我也做了,还计较什么呢。”
我笑着坐在舅母身边,揽着舅母的肩膀说:“不会的,他妈妈生病了,做儿子的也该尽尽孝心,他都一年没回去了。卓尧每天都给我打电话,他儿子还在我这里呢,不要我也不能不要儿子,对吧。”
舅母走前,叮嘱了我几句,让我抓紧催催卓尧,叫他赶紧回来,不行就说孩子想爸爸了,孩子生病了,看是儿子重要还是妈重要。
我必须打电话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告诉卓尧,我不能眼看着冯伯文这个疯子来伤害卓尧和我的孩子,我宁愿自己与他鱼死网破。